脑洞大开的妞妞

雪影照璧心 08 大结局

那日下了好大的雪，天地之间一片苍茫。

他的鼻端萦绕着腥咸的气味，那是他亲人的血的味道。

洁白的雪被鲜血浸染，入目的皆是一片刺目的腥红。

好冷，好冷······冷到他只能打着哆嗦，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这一条游魂。

突然一阵温暖来到了他的身边，熨帖了他单薄的躯体，沉甸甸的，是那人为他披上厚重的狐裘。鼻翼间的香气是那么熟悉，这味道是属于一个人的，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。

傅红雪缓缓睁开了眼睛，就听得耳畔有人轻声说了一句，“你醒了。”

他转头看过去，朱厚照熬得通红的眼睛闪着光。他咧开无甚血色的淡唇，往朱厚照的怀里凑了凑，“照儿，你没事就好。”

朱厚照抚摸着他单薄的肩膀，笑的温柔，“我当然没事，只是差点被你吓死。”天知道当他看到傅红雪从马上栽下来的情形，便是连城璧带人逼宫都没让他吓成那样，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，浑身的血都要倒流。

按照太医所说，傅红雪是因为身上原本就有伤，又骑了马奔袭，失血过多才会昏过去，伤势其实并不十分严重。这话却叫朱厚照好一阵内疚，拿着傅红雪的手往自己脸上打。

“你这是做什么？”傅红雪自然是舍不得打他的。

朱厚照道：“我害你受了伤，又要奔袭回来，明明我是有把握生擒连城璧的。”可他就是怕，他不怕自己会失败，但只要想到他的小哥哥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，他就怕的不知所措。结果，这一场宫变，到头来受伤的还是他的小哥哥，这叫朱厚照如何面对？

傅红雪却笑了，“这怎么能怪你，再说这伤也是我自己下的手。你也是为了保护我。”

“你就一点也不怪我吗？”朱厚照看着眼前的人，他受了那么多的伤害，好好的人变得总是缠绵病榻，却还是待他这样温柔。

“我永远都不会怪你。”我怎么舍得怪你？傅红雪目光缱绻地望着他，你明明待我那样好······

朱厚照揽着傅红雪的肩膀，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，把人抱在怀里，“小哥哥，雪儿，你总待我这么好。”

投我以木桃，报之以琼瑶。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，付出的太少，心才会一日日越陷越深吧。

“我想去见连城璧。”温存过后，傅红雪说道。

朱厚照点点头，“好。”

这么轻易的答应，叫傅红雪有几分意外，想要解释什么，看着朱厚照的神情，又觉得没这个必要。他有必须要见那人的理由，朱厚照是明白的。

“早去早回，我等你回来。”

天牢的最深处，此地虽然阴森，却并未有多脏污。一间狭窄的牢房，一张整洁的床铺，不大的小桌上还放着陶壶与茶杯。连城璧就背对着他们站在牢房里，负手看着那小小的窗。

听到脚步声，连城璧回过头，明暗的转换让他一时看不清来的人是谁。等到那人站在了牢房里，他才觉得有些恍然。

“能在死前见你一面，也算全了你我之间的情谊。”

这话似是挑起了傅红雪的回忆，抛却其他不谈，连城璧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，只可惜走错了路，还要一条道走到黑，以至于落得个身陷囹圄不日问斩的下场。

“若是你所谓的情谊，指的是灭了傅家满门，还要利用我为你的谋反拖延时间的话，那么我们的确算得上有几分情谊在的。”

“是朱厚照告诉你的？”他小瞧了皇帝的狠心，要他战场上一败涂地还不够，还要让他现在唯一的念想来戳他的心肺。也对，毕竟傅红雪是由自己送进宫的，甚至还为了自己背叛了他。想到这里，连城璧不禁有些寥落的自得，笑道：“你就这么相信他的话？”

这话像是将傅红雪问住了，他深深地看着连城璧，似是真的在思索这话背后的意义。好一会儿，他突然笑了，“连城璧，在你眼中，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，只会随着你的摆布行走？”
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？”连城璧脸上的笑容未变。

傅红雪嗤笑了一声，道：“你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那番鬼话，一心一意想找皇上复仇？从始至终我想杀的人，就只有你而已。”

连城璧道：“我知道，你这么说只是为了博取朱厚照的欢心，我不会怪你。”

“自视甚高的人总会比别人跌的更离谱，你只是不愿意相信，你连一个我都无法把控而已。”傅红雪的心中涌出一股恶意，那股被压抑了太久，巴不得将面前人抽筋扒皮食肉饮血的恶意。

“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皇上会杀我爹，因为我早就知道，我父亲前往西北押送粮草暗中还奉了圣旨调查粮草军械的账目。你以为你在外养兵的事情，朝廷真的毫无察觉吗？只是皇上不愿怀疑到你身上罢了。”

连城璧道：“所以从你在我府中醒来，就是在利用我复仇。”

傅红雪觉得好笑，“连相说笑了，你我之间除了国仇家恨，哪里还有其他？”

“既然如此，你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对我下手，为何不直接杀了我？”甚至还要装作无知无觉，落入情网。

傅红雪坦言道：“杀你，很简单，可是杀了你，我父亲身上的污名还是无法洗清，我自然不能让你那么轻易的死去。”

原来如此，原来他早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，连城璧道：“原来你与他早有默契，那么连某输的也不算冤枉。不，不对，若你是他派来的，你就不会答应入宫，留在我身边继续为他刺探消息才是上策。”

“不，我此前从未见过皇上，反倒是你亲手把我送到他身边，这才给了我复仇的机会。”

眼前的人还那么一张让他心动的脸，揭开那伪饰的无辜的神色，锋芒毕露的傅红雪更有了叫人心折的资本。连城璧垂下眼眸，将恶意深深遮掩起来，声音如同地狱中索命的恶鬼，“那连某还真要佩服傅公子的能屈能伸，为了报仇，先是委身于我这个仇人，又去逢迎朱厚照那个罪魁。”

傅红雪却并未露出他预想的惊慌神色，淡淡道：“你不必拿话激我，更不必攀咬皇上。只由除去你这个毒瘤，我父母的在天之灵才可以安息。”

“可是旨意的确是他朱厚照下的！”

“朝堂上的手段，连相敢做不敢认吗？”率领群臣威逼皇上下旨杀了傅家满门，傅红雪不是没有恨过的，不过这份恨意随着冰冰的口供也早已烟消云散了。“可能你还不知道，冰冰已经招认了，皇上下旨是在十一月初七，而早在初三那日，傅家就已经没有活口了。”

“呵。”连城璧冷笑了一声，那笑声越来越大，越来越癫狂，“枉我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，到头来也不过是身在棋局之中的庸人罢了！”

傅红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，一如过往那般平静。

“那你为何还要来见我？你是和那狗皇帝一起来嘲笑我有多狼狈吗？！”

“不，他还不屑于嘲笑一条丧家之犬。是我想见你，见到你如今的下场，我觉得痛快极了。”傅红雪站起身来，轻声道：“人总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，连城璧，到你还债的时候了。”

“我是丧家之犬，那你又以为你比我强到哪里去！不过五十步笑百步。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！他不过是利用你对付我而已。没有了我，你以为他还会宠你多久？就算你不在乎，你也不要忘了，我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，以后你们每次亲近的时候，我都会像个噩梦缠在你们中间！我倒要看看，你们如何恩恩爱爱长相厮守！”

身后的牢房里，连城璧抓着铁栏叫的癫狂。傅红雪顿了顿脚步，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走出天牢的时候，刺目的阳光暖洋洋的，叫傅红雪突然有了种释然的轻松。

爹，娘，你们看到了吗？孩儿为你们报仇了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朱厚照牵了傅红雪的手往殿内走，这几日他派人给连城璧以及他手下的那些人定罪，还要整顿朝纲，处理朝政，忙到不可开交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，尤其是，朱厚照望向傅红雪，这人始终陪在他的身边。

傅红雪随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，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“见过他了？”

听他这么问，傅红雪点了点头，“看到他如今的下场，也算是报仇雪恨了。如今只求皇上能为我父亲平冤昭雪，洗去他身上的污名。”

朱厚照笑道：“这是自然。我和几位阁老商议过了，凡是连城璧作乱期间的案子都要由刑部发回重审，傅卿的事自然也包括其中。”

“多谢陛下。”他所求不过为父母报仇，洗清冤屈，如今也算求仁得仁了。

朱厚照握紧了他的手，“你我之间何须言谢。”

傅红雪的手紧了又松，看着朱厚照无知无觉的笑容，最终还是狠了狠心，“红雪斗胆还有一事想求陛下应允。”

“我答应。”朱厚照深深地望着他，那目光仿佛要透过傅红雪的眼睛，看进他的心里。

“你不怕我说的事会叫你为难？”傅红雪的眼底似有雾气氤氲。

朱厚照笑道：“你从来都没叫我为难过。”

从他这次醒来，朱厚照便再没有在他面前称‘朕’，傅红雪明白他的意思。可就因为他太明白，所以才不得不说。

他理了理衣冠，长身跪在朱厚照的面前。他曾经两次在朱厚照的面前下跪，一次是他们的初见，一次是为了迷惑反贼做戏，这一次，他不得不跪。

“红雪想向陛下请辞，离开京城。”

朱厚照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，还是强笑着想要拉他起身，道：“你要去西北为傅卿安葬是不是？我当然会答应你。只是路途遥远，连贼余孽尚在，我叫锦衣卫在来往途中护送你好不好，好歹安全一些，还有——”

“陛下！”傅红雪打断了朱厚照语无伦次的话语，狠下心来再次说道：“我是要永远离开京城，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
沉默在宫殿之中蔓延，只听得到朱厚照略显粗重的呼吸声，傅红雪低着头，只能看到他握紧的拳。

“是不是连城璧说什么了？你别听他的话，我什么都不在乎，除了你，我什么都不在乎，你信我好不好。”

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，朱厚照没有强拉他起来，反而来到他身边，平视着他，叫他避无可避。

“我知道······”我知道你除了我，什么都不在乎。

“那是为什么，为什么要弃我而去，你不要我了吗？你看看我，你真的不要我了吗？”

傅红雪颤巍巍地伸出手，想要去拭去朱厚照脸上的泪，被他捉着贴在了脸上，他从未见过朱厚照哭泣的样子，更不知道当自己看着他哭的时候，会这样的心如刀割。

“我没有不要你，可是我不能留下来。明君身边不能有像我这样的佞幸，傅家更不该有做了佞臣的子孙。我留在这里，只会连累你被朝野非议，连累父亲被言官参奏，眼下平定了内乱，正是你收拢朝臣的大好时机，我不能成为你的负累。”

“我不在乎······我不在乎这皇位，更不会怕所谓的非议，你知道的！”

傅红雪闭上了眼睛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，“照儿，你心里清楚，我们都不能这么自私。我父亲半生的清誉，还有你的圣明，一切皆系于我一人之身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圣明尽毁。这世上本就无人可以活的随心所欲，你是天子，是这天下之主，更应比其他人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
“我是天子，难道我连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吗？那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天子！我只是想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，难道连这都不行吗？”朱厚照贴着傅红雪的额头，在他的脸上烙下一个个亲吻，“小哥哥，求你了，别离开我别离开我······我对你的心，难道你全都看不到吗？”

“我爱的照儿，是个会成为一代明君的好皇帝，他理应青史留名，受万人膜拜，而不是因一个傅红雪，就被人非议，圣明有损。我爱你，更希望我的爱让你变得更好，而不是因为一时的情爱，叫你一世的清明被毁。”

“哪怕我会恨你？”

“哪怕你会恨我。”

看着傅红雪眼底的执着，朱厚照知道，这人是铁了心的。他真怀疑，这人到底有没有心！可是分明的，那股爱意又是如此鲜明，如此厚重，叫他只觉得心痛难当同时，又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。

“这时候，我倒真希望你是个只知汲汲营营的佞幸。”

朱厚照背对着傅红雪，擦掉了脸上的泪，“你走吧，我放你走。”

傅红雪低下头，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下去。

“多谢陛下恩典，红雪无以为报。余生只愿陛下圣体安泰，国运昌隆。”

朱红色的大门在身后关闭，那巍峨的宫殿里住着他此生最爱，也最爱他的那个人。只是，他不能留下。

翻身上马，傅红雪将记忆中所有的爱恨小心收拾，埋藏在心底。天下之大，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也许无论他走到哪里，都不会忘记那个他现在仍深爱的人。不能给他朝夕相处的陪伴，唯一能回报那份深情的，也只有将一生的爱全都给他。

傅红雪回过头。照儿，永别了。

紫禁城里，年轻的帝王罢朝了三日，之后一切又再次有条不紊地转动起来。他依旧贪玩，贪玩的同时也能兼顾朝政。嬉笑怒骂，仿若常态，好像曾经的种种都像是大梦一场，梦醒之后，再也无人提起。

只那么一日，宫中下起了雪。下朝的时候，他突然闻到了一阵梅香。

“傅公子一向最喜红梅——”原本无心的张永猛地噤了声，这些日子他太松懈了，怎么能提起那个人？

好在威势日隆的皇帝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，没有说话，也没有责罚。只是叫停了御撵，独自一人走进了清冷的梅园。

梅海凝云，云蒸霞蔚。莹雪之上缀以红梅，仿若美人面如莹雪，唇上一抹绯红。恍惚间，他仿佛回到了那一日，梅园中的惊鸿一瞥，便注定要成为他一生的爱了。

小哥哥，我为你种的梅花开了，红梅落雪，好看极了。

而你如今，又在哪里呢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全文到这里就结束了，这篇文我真的很用心很用心在写了，很多暗线伏笔，花了我好多心思，希望大家能够和我一样喜欢它。那么，我们下篇文再见哦～